以研究為目的,蒐集台灣歌謠專冊的第一本著作,應數平澤丁東編著的《台灣的歌謠及名著故事》(台灣の歌謠上名著物語),發行於1917年(民國六年亦大正六年)二月,係由台北晃文館刊行。當時,平澤丁東服務於台灣總督府編修課,據他自己所蒐集台灣歌謠的目的,完全是由於「熱愛南方的異國情調而出發的。」《台灣的歌謠及名著故事》從第一頁至第一四二頁共收錄民間俗謠及童謠達二百餘首,且均以日語「片假名」標音,並予翻譯,由於編者係日本人,對於台語的隔閡,難免有失真的遺憾,但是,此先驅性的工作,算是十分難能可貴的。
1921年,台灣總督府台南地方法院檢察局翻譯官片岡巖編著《台灣風俗誌》,該書第四編第一章及第二章分為「台灣之音樂」與「台灣之雜念」,內有駛犁歌、採茶歌、病囝歌、搖籃歌、生蕃歌、乞食歌、褒歌等,又收錄了「二十四送」、「十二按」、「三十二呵」、「十八摸」等俗歌。
片岡巖的搜集,顯然較四年前平澤丁東有了更進一步的成績;而且還在一些記錄上加上工尺譜的譜例。
《台灣風俗誌》收錄的台灣歌謠,曾引起了大陸學者的興趣,鍾敬文曾在《台灣情歌集》序文中提到:「記得前年冬天,我在某大學教書,於一位台灣學生的書架上,發現一本日本人所著的《台灣風俗誌》,中間所收羅材料,十分豐富而有趣,尤其是許多趣事、歌謠,更令我感到濃厚的興味……。
」《台灣情歌集》係廈門同文中學謝雲聲選編,於1928年(民國十七年)四月由廣東中山大學語言歷史研究所印行,列為「民俗學會叢刊」之一。
大陸版《台灣情歌集》,收錄有二百餘首歌謠,大部分資料則採自福建泉州綺文堂所刻《台灣採茶歌》,謝雲聲在自序中特別說明了二點意見:一是說台灣情歌比較別的地方多了幾倍;一是在泉州、同安、漳州、廈門等處,時常聽見流行台灣情歌。
日後,謝雲聲又編《閩歌甲集》,1928年5月15日出版,仍由中山大學語文歷史研究所出版,內容係福建東南、西南及台灣之民歌、兒歌。
中、日都有人士對「台灣歌謠」產生興味,而且有研究成績的表現,本土讀書人似乎也不甘示弱,自分不能交白卷,因之也有淡薄的成果呼應。
1922年,「台灣第一位音樂家」張福興,接受台灣總督府的聘請,於春季往日月潭採集原住民音樂,他花費了兩週時間,記錄當地民歌十三首和僅有演奏的杵音兩首,後由「臺灣教育會」出版《水社化蕃ノ歌》,附有歌詞、民俗等簡單詮釋,這本田野調查的小冊子研究成果,是台灣音樂家從事採集原住民音樂的濫觴。
客籍的張福興曾於1924年出版以工尺譜及五線譜對照的民間戲曲「女狀元」,可惜他沒有採集「福佬系」民歌。
過了三年,1925年,與張福興一同在「台北師範學校」任教的日本人一條慎三郎也採集了阿美、排灣、布農和泰雅民歌三十首,仿張福興書例,編印《阿美族之歌》與《排灣、布農、泰雅番謠歌曲》兩集。
依史惟亮判斷,計阿美族十四首、布農族二首、泰雅族一首,另可能為排灣族兩首,卑南族十一首。
其實,在音樂工作者從事台灣原住民音樂的田野調查以前,北部傳教士加拿大籍的馬偕博士(1844-1901)也採用平埔族民謠,編寫為聖詩,如「拿阿美之歌」(Naomi)即是,其採集目的,可以說宗教意義大於學術研究。
福佬系民歌的徵集和記錄則有以下的成績:1926年,「若草會」編著《俚謠粹吟》出刊的當年,豐原人張淑子也有《教化三昧集》問世,張先生將一些勸善性質的俚諺、童謠、謎語輯集成冊,以「文以載道」為取捨標準,違風背俗的情歌,概不採錄。
越年(1927年),鳳山鄭坤五創刊《台灣藝苑》月刊,該雜誌六月號特闢「台灣國風」欄,蒐錄歌謠和俗曲,計收〈四季春〉等四十餘首,鄭坤五更以其一貫幽默戲謔的筆調加以註釋,這項創文藝雜誌刊載民間情歌的先例,將「台灣歌謠」視為「國風」,在那提倡舊詩、吟社林立的時代,自然有其特殊意義。
1930年9月9日,以創作吟唱傳統詩結社的台南南社及春鶯吟社同仁,創刊《三六九小報》,月逢三、六、九、十三、十六……日發行,八開四面,形同小報。
設有「黛山樵唱」專欄,陸續刊登了百餘首歌謠。
《三六九小報》刊載的廣徵歌謠等民俗文學啟事,不失為一則令人懷思幽情的短文,引錄如下:徵求台灣情歌、童謠、傳說、故事、啟事人唯知才子風流,焉知村姑鄉漢非不風流?所謂才子,持境之佳,有修學之幸運,其情得表於詩。
然人非草木,食色天性,故村姑鄉漢,興之所感,率然流露於山歌,其美不減於詩,其誠或駕乎平仄韻律之自然?童謠有關乎民俗;傳說則涉於習慣;故事為正史漏棄之史料。
鄙人不忍看上述各材料之自頹自廢,爰徵各方同嗜諸君,幸勿吝惜珍貴,源源擲下,俾他日得輯成刊,以廣宣傳,而彼被沒卻諸村姊妹、鄉兄弟,亦藉以抬頭吐氣,誠幸事也。
1931 年,《三六九小報》新闢「台灣語講座」,於「社告」欄稱:「特請台灣大文豪──連雅堂先生擔任,伏乞吾台諸彥,相攜拆疑,以發揚台灣語之光輝,敝社幸甚,吾台灣幸甚。」小報同仁鑒於「時方日化漸厲,華文就微,古都君子,戚然以懼,思漢情濃」,於是由蒐集民間歌謠,進而發揚台語,用心不可不謂良苦。
一勺一瓢的舀水,倒入歷史的洪流中,畢竟是微不足道的,當代舊文人對於台灣歌謠搜集,也不是都有共識,少數人的興趣和努力,畢竟只是個案而已,不過其歷史意義不容抹滅,況且基石已一塊一塊的置立,架木疊屋的工作,自有所期矣!